当前，中企海外投资ESG主要面临三大挑战：

一是对ESG重视不够。不少企业在海外投资当中误判ESG的作用和性质，缺乏长期规划。在公众披露方面，自愿公开ESG信息的企业不多。

二是缺乏公信力高、权威性的ESG评级机构。在评级指标、评级方法、信息披露等方面不够统一和规范，与国际评级机构存在相当大的差距。

三是国际博弈日渐激烈。西方社会对中国企业及海外投资存在偏见，经常对中企在ESG方面的缺失或不足借题发挥，挑动东道国的不满情绪，影响中企海外投资。

一、从软法到硬法的转变历程与关键特征

（一）软法时代：以信息披露为核心的引导机制

在早期的供应链问责阶段，世界上诸多国家和地区纷纷推行以软法规范为主的管理模式，这些规范主要聚焦于采购下游企业的信息披露义务。以《加州供应链透明度法案（2012）》为例，该法案明确规定，在加州开展业务且年收入超过 1 亿美元的零售商和制造商，必须在其官方网站主页显著位置公开企业为消除供应链中奴役和人口贩运现象所采取的具体措施。若企业没有官方网站，则需在收到消费者书面请求后的 30 天内，以书面形式提供相关信息。对于违反这一规定的下游企业，加州总检察长仅有权提起禁令救济行动，而不能对其进行罚款处罚。

再看《英国现代奴役法案（2015）》，此法案适用于在英国达到特定年营业额门槛，并且与英国存在商业联系的企业。法案要求这些企业每年都要发布专门的报告，详细披露企业在识别、预防和减轻供应链现代奴役风险方面所采取的具体措施。对于违反披露要求的下游企业，英国内政大臣可以提起民事诉讼，督促其履行相关义务，但同样没有设置罚款条款。

还有《澳大利亚现代奴役法案（2018）》，该法案针对年营业额超过 1 亿澳元的企业，要求其必须提交《现代奴役声明》。政府在必要时可以要求未遵守规定的企业对相关情况进行解释说明，然而此法案同样缺乏具体的罚款等处罚手段。

总体而言，软法时代主要依赖舆论监督和社会压力促使企业主动改进自身在供应链中的 ESG 表现。但由于缺乏实质性的处罚措施，这些软法规范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其效果往往受到较大限制，难以从根本上推动企业全面落实 ESG 管理要求。

律师建议：企业在软法时代也不能掉以轻心，虽然处罚力度相对较轻，但仍应积极履行信息披露义务，保持良好的企业形象。同时，企业可以借此机会建立内部的 ESG 信息收集和披露机制，为后续可能面临的更严格监管做好准备。

（二）硬法时代：高要求与严处罚的合规新范式

如今，全球供应链问责已全面进入硬法时代，各国和地区的相关法规不仅要求更加严格，而且适用范围也更加广泛。德国的《供应链尽职调查法案》自 2023 年起正式实施，该法案首先适用于德国境内员工数量超过 3000 人的企业，以及外国公司在德国设立的分支机构。从 2024 年开始，适用范围进一步扩大到员工数量超过 1000 人的企业。

根据该法案，企业需要定期对供应链中的人权和环境风险进行全面评估，评估内容涵盖强迫劳动、恶劣工作条件、环境污染等多个方面。企业必须公布人权与环境政策声明，并指定专门的负责人来确保政策的有效执行。一旦发现风险，企业要及时采取切实可行的预防和整改措施，同时建立健全申诉机制，以保障相关利益方的合法权益。此外，企业还需要提交并公开详细的尽职调查报告。对于违反该法案规定的企业，将面临严厉的处罚：最高可处以 80 万欧元的罚款；若企业营业额超过 4 亿欧元，罚款金额可达全球营业额的 2%；若罚款金额超过 17.5 万欧元，企业还将被禁止参与公开招标。而且，工会和非政府组织有权就企业的严重违规行为提起诉讼。

欧盟的《企业可持续发展尽职调查指令》预计将于 2026 年正式生效，该指令适用于特定规模的企业。指令要求企业必须全面识别其价值链对环境和社会产生的影响，并制定相应的行动计划，确保这些计划与《巴黎协定》的目标高度契合。对于违反指令规定的企业，可能会被处以全球净营业额 5% 的高额罚款，并且在三年内禁止参与公共采购活动。

《欧盟市场禁止适用强迫劳动产品条例》已于 2024 年 11 月 19 日正式生效（三年后开始实际适用），该条例适用于欧盟境内所有的经济经营者以及各个行业的产品。条例明确禁止任何涉及强迫劳动生产的产品在欧盟市场流通，一旦下游企业的产品被发现涉及强迫劳动环节，将被严格禁止进入欧盟市场。

这些硬法的出台，极大地提升了企业的合规成本和管理难度，同时也标志着全球合规监管正朝着全链条精细化的方向快速转变。

律师建议：企业务必高度重视硬法时代的法规要求，建立专门的合规管理团队，深入研究相关法规的具体条款，确保企业的运营活动完全符合法律规定。在制定企业战略和业务计划时，要充分考虑法规的约束，避免因违规而遭受重大损失。

二、美欧供应链立法趋势及对中国企业的影响

美国的《防止强迫劳动法》（UFLPA）对涉疆商品采取了 “有罪推定” 的原则。根据这一原则，相关产品一旦被怀疑涉及强迫劳动，进口商或出口商就需要提供 “明确且令人信服” 的证据来证明产品的生产过程中不存在强迫劳动的情况，否则将失去美国市场的准入权。这一法案的实施，极大地扩展了美国的执法范围，对中国企业对美贸易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值得注意的是，美国这一法案的演变趋势与欧盟的相关立法呈现出逐渐靠拢的倾向。例如欧盟的《供应链尽职调查法案》等一系列法规，都在不断提高全球化供应链的合规标准。在这种背景下，中国企业面临着诸多严峻的风险，如现有客户可能因合规问题中断合作，产品可能被扣押，甚至可能遭遇贸易禁令等。因此，中国企业迫切需要强化自身的供应链管理，积极应对国际合规挑战，以维护自身在国际市场的合法权益和市场份额。

律师建议：中国企业要密切关注美欧供应链立法的动态变化，及时调整自身的供应链策略。在与美国客户进行贸易往来时，要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收集和保存好相关证据，以应对可能出现的 “有罪推定” 调查。同时，企业可以考虑通过法律途径，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如在必要时寻求专业律师的帮助，提起行政复议或诉讼。

三、下游企业因上游供应商违规面临的责任风险与案例警示

以巴基斯坦 Ali Enterprises 服装工厂火灾事件为例，该工厂作为德国 KiK 零售商的供应商，由于安全措施严重缺失，导致火灾发生，造成了 258 人死亡的惨痛后果。尽管最终诉讼因追诉期的问题未能成功，但这一事件充分凸显了下游企业在供应链中面临的责任风险。

在当前全球 ESG 法规日益严格的背景下，下游企业因供应商 ESG 违规而被追责的案例呈现出不断增多的趋势。例如，在合同中明确规定了劳工保护条款，但供应商未能履行相关义务，导致下游企业面临违约风险；或者在合规审计过程中，发现供应商存在严重的 ESG 问题，使得下游企业的声誉和业务受到严重影响。

这些案例警示中国出海企业，必须加强对供应商的管理，不断完善自身的风险防控体系。具体而言，企业在与供应商签订合同时，要详细列出 ESG 合规条款，涵盖劳工权益、环境保护、安全生产等核心领域，并明确违约责任与追溯机制。建立供应商 ESG 评估数据库，从资质审查、实地考察、定期报告审核等多个维度对供应商进行动态评估，对于评估中发现的高风险供应商，要重点进行监控和整改，制定详细的整改计划，并跟踪整改效果。对于那些屡教不改、无法达到企业 ESG 要求的供应商，要果断及时地予以淘汰。

此外，企业要积极与优质供应商开展合作培训与技术交流活动，通过分享环保生产技术、劳工管理经验等方式，共同提升双方的 ESG 绩效，构建互利共赢的供应链生态。例如，企业可以组织供应商参加 ESG 培训课程，或者派遣专业人员到供应商企业进行指导，帮助供应商提高 ESG 管理水平。

律师建议：企业在与供应商签订合同前，要进行全面的尽职调查，确保供应商具备良好的 ESG 记录。在合同中，要明确双方在 ESG 方面的权利和义务，以及争议解决的方式和途径。一旦发现供应商存在违规行为，企业要及时采取措施，如发出整改通知、暂停合作或终止合同等，以减少自身的损失。

（来源：公众号“商事小律”）